母亲的小脚
文/边中原转眼，清明节就要到了，该给逝去的长辈们上坟了。早已习以为常，虽然母亲去世也仅有二年多，因为在世时让我们“吃尽了苦头”，历尽了“磨难”——不胜其烦，所以母亲过世，我们兄弟姊妹也并没有谁真正伤心，只有一种总算解脱的感觉荡漾在心头。毕竟伺候了五六年，擦屎刮尿不说，治病疗伤不提，单单是被“骂不绝口”，每天萦绕耳际，挥之不去，无奈每天24小时、长年累月的疲惫充盈，我们做儿女的还有什么话可说呢？母亲的老年痴呆把我们整苦了！漫长的2000多个日日夜夜啊，永远没有尽头！
母亲前年在那个最寒冷的夜晚辞世，享年90岁的“高寿”也足以让我们兄弟姐妹欣慰，无愧。没有遗憾地走了，对她，是一种解脱，一种往生；对我们，也是一种解脱，自己毕竟要有一份工作需要安心地去做，老婆儿女还要自己挣钱养活，不知不觉的我也接近60岁，大哥快70了，最小的弟弟也已五十二三，孙子孙女的一大片。尽管说“家有一老，人有一宝”，毕竟我们也都是爷爷辈的人了，老母亲的离世仿佛一切都合乎情理。我们这儿的习俗：发丧，也算是喜丧。热热闹闹的，正像母亲平时的愿望一样，风风光光，亲朋好友送她老人家一程，入土为安。
去年的清明扫墓，我们家族好多兄弟，子侄孙子们，姐妹们一起上坟，鞭炮齐鸣，烟花飞舞，金山银窠子，聚宝盆之类的纸活儿一通烧，凡是街坊上市面儿上时兴的，我们没有谁疼花钱，尽心尽意地烧。只是没有为母亲伤心的意识，也没有丝毫的愧疚。一切都似乎合理合规合情。
今天看着孩子们单元测试，我在做答案的时候，课外阅读题的最后一道小题——“你为妈妈洗过脚吗？”写着写着，不觉动了情，想到母亲的小脚，竟然潸然泪下，写下了一段文字：“母亲的小脚好像一截枯木桩，粗糙，干涩，仿佛岁月的砂砾反复打磨，除了脚跟厚厚的老茧似乎无言的诉说她饱经的风霜，辛苦，曾经的沧桑被小时候的裹脚布折断挤压，扭曲在一起，形成一个尖尖的三角，锥刺一样的刺痛了我的心••••••”
母亲很固执，出生于一个比较盈实的人家，虽说算不上大家闺秀，也算得上小家碧玉了，又是家中的老小，自小有些娇贵，任性。正像许多传统的出生于民国时期的妇女一样，坚持了她的裹脚，那长长的裹脚布执拗地不肯随着时代“解放”——她的同龄人都早已放开了裹脚，健康地劳动，工作，只有母亲坚持一双小脚趟过了苦难，跋涉过艰辛。（写到这儿，我的泪终于恣意地，不争气地流淌，也模糊了我的键盘。酸楚与愧疚奔涌着，挡阻不了思绪••••••）
一声轻轻地，长长的喟叹拖延了我打字的速度。我沉浸在回忆里，寻觅母亲的音容••••••
该是为母亲写点东西的时候了！我想。
打我记事起，母亲除了每天随着生产队的人马出工劳动，那时我家的成份不好，所以没有不参加劳动的理由。母亲是小脚，干一天，跑一天，那是什么滋味，现在的人怎么体会呢？放工后，还要背一背草（用柳编的粪箕装草、柴）满满的，沉沉地大山似的压在肩上，尽管母亲高大，但是也只有一个巨大的草堆在移动，不见人。再说，那个年代哪个妇女，谁家又不是如此呢？这些草是用来喂猪喂羊帮衬家用的，副业。苦难中的中国妇女啊！苦难中的母亲！没有怨言。
回家，就能休息吗？不可能！一家七八张嘴还在等着呢。母亲大气也不敢喘，忙前忙后的张罗一家人的午饭，晚饭，一年三百六十天，周而复始，艰难的苦日子好像永无止境。
晚上，总该休息了吧？苦难的日子啊，又怎么可能！一盏蝇头似的柴油灯（柴油便宜，8分钱一斤）除了供我读书做作业，更是母亲给一家人缝衣做鞋的时候，纳鞋底的那长长的麻绳大概永无尽头，永无休止。深夜，依然是母亲的抱怨，唠叨——苦难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盼到头？！手中却无法停止针线活儿•••••••
我们兄弟姊妹多，母亲尽管点灯熬油也是忙不过来，幸亏大姨没有儿女，时常做好了针线，也和母亲一样，粗针大麻线的，但是我们兄弟姊妹五个却没有一个露肉的，都能齐整地出门，冬天不挨冻。多少人家儿女冬天没有棉鞋，皲裂的脚后跟儿血红斯拉的，跟鞋粘在一起，晚上上床时一扯一块皮，钻心的痛啊！晚上你能经常听到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嚎叫。不幸的年代我们又是幸运的，因为有了母亲的操劳；有了亲戚的帮衬。
愧意涌上心头，禁锢泪水的闸门已经启闸，决堤的泪迅速奔涌，汪洋恣肆••••••
作者介绍
边中元，又名诗者边中原，取义痴心赋诗之人，笔名：浊世清尘。不愿浑浑噩噩，用诗，用笔济世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