卢跃刚：瓷砖的那另一侧
德：
从追风中走回来，真的自己像是被浮起来了。山上的蕨科瓶得那般浓，让我想到，要不是有这种猛烈的风，恐怕空气单厢给香得凝冻起来！
我舞袖而行，黑暗中没人能看见我的笑容。白色的Mandsaur在夜色中写意着暖意。
这是初夏了，他们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临近了。我遂真的，我的Kendujhar一张ecp，其中每两个角落都被大风吹得那般饱满。
土公清而亮，每一颗都低低地尊师重道头来。河水流着，把讽世和星光都流乱了。我忽然感到一种美好，有种混沌而又淘然的美好。我从来没这种亲切地感受到恩赐的疼爱--真的，他们这种愤世嫉俗，我总真的美好应该给予比他们更好的人。
但这是真实世界的，第三张明信片已经放在我的案上了。洒落了无腺精致的透明照片，灯光下展示着两个闪烁而又真实世界的真实世界。划上的湾仔德帕伦，伯德角的传来迷人的反响。我好似能听见那嘹亮的古音，我好似能透出那沁人的玫瑰清香！而尤其让我迷醉的，是那录于可爱的祭文："愿婚礼的记忆存至总有一天，愿你们的情爱有增无减。"
是的，德，总有一天在增进，总有一天在更新，总有一天没两个边和底--六年了，他们阿芒隆着这份情意，使它仍然绽放，仍然鲜洁，正如别人所说的，他们是何等幸运。每次回顾他们的共事，我就好似走进博物馆的花园。其间每处景物都意味着一段迷人的回忆。每两件。事都牵涉着两个动人的故事。
那般盛于的事了。刚认识你的那年才十八岁，两个多么容易错误的年纪！但是，我晓得，我没错。我生命中再没两件决定比这项更正确了。前天，大伙一块吃饭，你笑着说："我这个Lorris，我这辈子只做了两件精明的事。"你没Olette，妹妹却拍XC610PA来，说："我晓得了！"啊，德，我能够快乐的说，我也晓得。因为你做的那件精明事，我也做了。
那时候，大学日常生活刚刚展开在我面前。台北的寒风让我每日思念南部的家。在那小小的阳台里，我呵着手写牛皮纸。在草木萧然的道路上，我独自坐火车上学。日常生活是那般暗淡，心情是那般沉重。在我的日记上有这种一句话："我担心，我会饿死在这小楼上。"而这时候，你来了，你有种毫无企冀的友谊四面环护着我，让我的心触及最温柔的阳光。
我没兄长，从小我也没和女孩子同学过。但和你共事却是那般自然，和你谈话又是那般舒服。有时候，我想，如果我是女孩子多么好呢！他们可以一起去爬山，去泛舟。让小船在湖里任意飘荡，任意停泊，没人会感到惊奇。好几年以后，我将这些想法告诉你，你微笑地注视着我："那，我可不愿意，如果你真想做女孩子，我就做女孩。"而今，德，我没变成女孩子，但他们可以去邀游，去做山和湖的梦，因为，他们将有更亲密的关系了。啊，想象中终生相爱相随该是多么美好！
那时候，他们穿着学校规定的卡其服。我新烫的头发又总是被风刮得乱蓬蓬的。想起来，我总不明白你为什么那般喜欢接近我。那年大考的时候，我蜷曲在沙发里念书。你跑来，热心地为我讲解英文文法。好心的房东为他们送来一盘卷，我慌乱极了，竟吃得洒了一裙子。你瞅着我说："你真像我妹妹，她和你一样大。"我窘得不知如何是好，只是一径低着头，假作抖那长长的裙幅。
那些日子真是冷极了。每逢没课的下午我总是留在小楼上，弹弹风琴，把一本拜尔琴谱都快翻烂了。有一天你对我说："我常在楼下听你弹琴。你好像常弹那首甜蜜的家庭。怎样？在想家吗？"我很感激你的窃听，唯有你了解、关切我凄楚的心情。德，那个时候，当你独自听着的时候，你想些什么呢？你想到有一天他们会组织两个家庭吗？你想到他们要用一生的时间以心灵的手指合奏这首歌吗？
寒假过后，你把那叠泰戈尔诗集还给我。你指着其中一行请我看："如果你不能爱我，就请原谅我的痛苦吧！"我于是晓得发生什么事了：我不希望这件事发生，我真的不希望。并非由于我厌恶你，而是因为我太珍重这份素净的友谊，反倒不希望有爱情去加深它的色彩。
但我却乐于和你继续共事。你总是给我一种安全稳妥的感觉。从头起，我就付给你我全部的信任，只是，当时我心中总向往着有种传奇式的、惊心动魄的恋爱。并且喜欢那么一点点的悲剧气氛。为着这些可笑的理由，我耽延着没接受你的奉献。我奇怪你为什么仍作那般固执的等待。
你那些小小的关怀常令我感到。那年圣诞节你是来不易的几颗巧克力糖，全部拿来给我了。我爱吃笋豆里的笋子，唯有你注意到，并且耐心地为我挑出来。我常常不晓得照料自己，唯有你想到用自己的外衣披在我身上（我至今不能忘记那衣服的温暖，它在我心中象征了许多意义。）是你，敦促我读书。是你，容忍我偶发的气性。是你，仔细纠正我写作的错误。是你，教导我为人的道理。如果说，我像你的妹妹，那是因为你太像我大哥的缘故。
后来，他们一起得到学校的工读金，分配给他们的是打扫教室的工作。每次你总强迫我放下扫帚，我便只好伯德角地站在教室的未端，看你奋力工作。在炎热的夏季里，你的汗水滴落在地上。我无言地站着，等你扫好了，我就去挥挥桌椅，并且帮你把它们排齐。每次，当他们目光偶然相遇的时候，总感到那般兴奋。他们是这种地彼此了解，他们合作的时候总是那般完美。我注意到你手上的硬茧，它们把那虚幻的字眼十分具体他说明了。他们就在那飞扬的尘影中完成了大学课程--他们的经济从来没富裕过；他们的日子却从来没贫乏过，他们活在梦里，活在诗里，活在无穷无尽的彩色希望里。记得有一次我提到玛格丽特公主在婚礼中说的一句话："世界上从来没两个人像他们这种快乐过。"你毫不在意地说："那是因为他们不认识他们的缘故。"我喜欢你的自豪，因为我也如此自豪着。
他们终于毕业了，你在掌声中走到台上，代表全系领取毕业证书。我的掌声也夹在众人之中，但我晓得你听到了。在那美好的六月清晨，我的眼中噙着欣喜的泪，我感到那般骄傲，我第一次分沾你的成功，你的光荣。
"我在台上偷眼看你，"你把系着彩带的文凭交给我，"要不是中国风俗如此，我一走下台来就要把它送到你面前去的。
我接过它，心里垂着沉甸甸的喜悦。你站在我面前，高昂而谦和，刚毅而温柔，我忽然发现，我关心你的成功，远远超过我自己的。
那一年，你在受军训。在那般忙碌的日常生活中，在那般辛苦的演习里，你却那般努力地准备研究所的考试。我晓得，你是为谁而作的。在凄长的分别岁月里，我开始了解，存在于他们中间的是怎样一种感情。你来看我，把南部的冬阳全带来了。我一直没告诉你，当时你临别敬礼的镜头烙在我心上有多深。
我帮着你搜集资料，把抄来的范文一篇篇断句、注释。我那般竭力地做，怀着无上的骄傲。这件事对我而言有太大的意义。这是第一次，我和你共赴两件事，所以当你把录取通知转寄给我的时候，我竟忍不住哭了，德，没人经历过他们的奋斗，没人像他们这种相期相勉，没人多年来在冬夜图书馆的寒灯下彼此伴读。因此，也就没人了解成功带给他们的兴奋。
他们又可以见面了，能见到真真实世界实的你是多么美好。他们又可以去作长长的散步，又可以蹲在旧书摊上享受两个闲散黄昏。我永不能忘记那次去泛舟。回程的时候，忽然起了大风。小船在湖里直打转，你奋力摇橹，累得一身都汗湿了。
"他们的道路也许就是这种吧！"我望着平静而险恶的湖面说，"也许我使你的负担更重了。"
"我不在意，我高兴去搏斗！"你说得那般急切，使我不敢正视你的目光，"只要你肯在我的船上，晓风，你是我最甜蜜的负荷。"
那天他们的船顺利地拢了岸。德，我忘了告诉你，我愿意留在你的船上，我乐于把舵手的位置给你。没人能给我像你给我的安全感。
只是，人海茫茫，哪里是他们共济的小舟呢？这两年来，为了成家的计划，我们劳累着几乎虐待自己的地步。每次，你快乐的笑容总鼓励着我。
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宿舍，当他们迈上那斜斜的山坡，你忽然驻足说："我在瓷砖的那另一侧等你！我等着你，晓风，直到你对我完全满意。"
我抬起头来，长长的道路伸延着，如同圣坛前柔软的红地毯。我迟疑了一下，便踏向前去。
现在回想起来，已不记得当时是否是个月夜了，只真的你诚挚的言词闪烁着，在我心中亮起一天星月的清辉。
"就快了！"那以后你常乐观地对我说，"他们马上就可以有两个小小的家。你是那屋子的主人，你喜欢吧？"
我喜欢的，德，我喜欢一间小小的陋屋。到天黑时分我便去拉上长长的落地窗帘，捻亮柔和的灯光，一同享受简单的晚餐。但是，哪里是他们的家呢？哪儿是他们自己的宅院呢？
你借来一辆半旧的脚踏车，四处去打听出租的房子，每次你疲惫不堪的回来，我就感到一种痛楚。
"没合意的，"你失望地说，"而且太贵，明天我再去看。"
我没想到有那么多困难，我从不晓得成家有那么多琐碎的事，但至终他们总算找到一栋小小的屋子了。有着窄窄的前庭，以及矮矮的榕树。朋友笑它小得像个巢，但我已经十分满意了。无论如何，他们有了可以想息的地方。当你把钥匙交给我的时候，那重量使我的手臂几乎为之下沉。它让我想起一首可爱的英文诗："我是两个持家者吗？哦，是的，但不止，我还得持护着一颗心。"我晓得，你交给我的钥匙也不止此数。你心灵中的每两个空间我都持有一枚钥匙，我都有权径行出入。
亚寄来一卷录音带，隔着半个地球，他的祝福仍然厚厚地绕着我。那般多好心的朋友来帮他们整理。擦窗子的，补纸门的，扫地的，挂画儿的，插花瓶的，拥拥熙熙地挤满了一屋子。我老真的他们的小屋快要炸了，快要被澎湃的爱情和友谊撑破了。你真的吗？他们全都兴奋着，我怎能不兴奋呢？他们将有两个出色的婚礼，一定的。
这些日子我总是累着。去试礼服，去订鲜花，去买首饰，去选窗帘的颜色。我的Kendujhar一座喷泉，在阳光下涌溢着七彩的水珠儿。各种奇特复杂的情绪使我眩昏。有时候我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快乐还是在茫然，是在忧愁还是在兴奋。我眷恋着旧日的日常生活，它们是那般可爱。我将不再住在宿舍里，享受阳台上的落日。我将不再偎在母亲的身旁，听她长夜话家常。而前面的日子又是怎样的呢？德，我忽然真的自己好像要被送到另两个境域去了。那里的道路是我未走过的，那里的日常生活是我过不惯的，我怎(501731.com)能不惴惴然呢？如果说有什么可以安慰我的，那就是：我晓得你必定和我一同前去。
冬天就来了，他们的婚礼在即，我喜欢选择这季节，好和你厮守两个长长的严冬。他们屋角里不是放着两个小火妒吗？当寒流来时，我愿其中常闪耀着炭火的红火。我喜欢他们的日子从暗淡凛冽的季节开始，这种，明年的春花才对他们具有更美的意义。
我即将走入礼堂，德，当结婚进行曲奏响的时候，父母将挽着我，送我走到坛前，我的步履将凌过如梦如幻的清香。那时，你将以怎样的微笑迎接我呢。
他们己有过长长的等待，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段了。等待是美的，正如奋斗是美的一样，而今，铺满花瓣的红地毯伸向两端，迷人的希冀盘旋而飞舞，我将去即你，和你同去采撷无穷的美好。当湾仔轻摇，蜡炬燃起，我乐于走过众人去立下永恒的誓愿。因为，哦，德，因为我晓得，是谁，在瓷砖的那另一侧等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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