题记
父爱，如高山，挺拔坚毅；
父爱，如大海，宽容博大。
而我所感受到的父爱，
则如尘土，细小而卑微，
质朴而厚重；
如野草，谦逊而平凡，
坚韧而顽强！
我记忆中......
老爸今年已89高龄了，眼花了，背驼了，手脚也不利落了。但思维却很清晰。在他的记忆里，小弟永远都是第一位的。
母亲已经去世8年了。这8年里，我最想念的还是老妈。因为只有老妈在家，娘家就像是有磁铁一样吸引着我，无论我工作多么繁忙，我都会每周抽出时间来回两次家。我知道，如果我有三天不回家，老妈一定会到大门外去望我了。可是，一生辛劳的老妈在家境刚刚好起来的时候，在儿女都已经成家立业以后，就因积劳成疾过早地离开了我们，这是我最大的悲哀。直到今天我仍然想，如果老妈能活到今天，她一定会感到非常满足的。
老妈去世以后，我们儿女就把所有的爱和孝心给了老爸。说实在的老妈在的时候，虽然我们也想着老爸，但从来没有这样惦记过他。特别是在我的心里，老爸永远都是那么的深沉、那么的冷漠。我每次回家老爸就只会说一句话：老闺女回来了！就算是打了招呼。逢年过节，老爸更是忙的见不到影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可以见到他。
老爸是渔民，大半辈子的时光是在江上度过的。听妈妈讲，我们小的时候，老爸几乎都没在家呆过。我们兄弟姐妹8人，老爸连我们的名字都对不上号。最叫我生气的是，我从出生到一岁的时间里，老爸都没有看过我，更别说抱抱了。我一岁的时候，老妈叫老爸去给我上户口，到了派出所，竟然不知道我叫什么，那可怎么上户口呀。那时候那像现在通讯这么发达，连个电话都没有，怎么办？老爸就拼命的想，终于想起来了，好象是听到有人叫过“舒竹”的，所以就急中生智，给我上了个名字，叫“舒竹”。回家一说，你猜怎么？原来是我大伯家的老四的名字（那时候我们一个大家族是生活在一起的，难免把名字按错）。为这事，老妈还和老爸吵了一架呐！看来还是老妈重视我。
这样想还真冤枉了老爸。在那样的年月，一家十一口人（那时候奶奶还健在），要不是老爸起早贪黑的干，一大家子吃什么呀！是生活的重担不容许老爸儿女情长的。
其实老爸年轻的时候还当过军人呐，是一位首长的警卫员。因为他心灵手巧，思维敏捷，且从不多言多语，深得首长的赏识。可惜的是，正在老爸前途无量的时候，我奶奶（没有文化的人就是愚钝）眼看着儿子到了成家的年龄还不结婚，就谎称有病硬是把老爸从部队喊了回来，强迫他结了婚。从此老爸就成了一个的的道道的渔民。
文革时期，就因为这段历史，老爸被打成叛徒，举家迁到内地。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，本来就不善言辞的父亲从此就更不爱说话了，只是整天埋头干活。在我的记忆里，老爸是不会笑的，满脸写的是严肃。我们姐妹几个也很少和老爸说笑。
勤劳坚毅的……
老爸一生勤劳。不善言辞，不苟谈笑。但对工作却十分认真敬业，精益求精。作为渔民，他在沿江一带是百里闻名的“姜太公”。谈到老爸捕鱼，没有一个人不佩服的。听老人们讲，老爸识渔讯、懂行情，观水花就能断定水下游动的是什么鱼。了解什么季节下什么样的网；哪类鱼喜欢什么样的水流，甚至能精确的推算出哪一天的什么时辰会有哪类鱼经过哪部分水面。老爸会“踩卧子”，只要在他踩的“卧子”里下网，准能捕到大鱼。为此有许多人找老爸拜师学艺，老爸就把自己踩好的“卧子”送给他们，自己再另外找，总能找到合适的地点。他人用老爸踩的卧子捕鱼，虽说也能捕到，但从来没有老爸捕到的多，你说奇吧！
文革时期，老爸被发配到内地。离开了水，每天和土地为伴。作为农民，老爸的业务也是一流的。我不晓得老爸是什么时间积累的那么多的农业生产经验。老爸会看云识天气，什么时候可以播种，什么时候可以收割，什么时候可以晾晒，什么作物播种的时候垄距、苗距是多少，队长都要向老爸请教。就是凭着丰富的农业知识和娴熟的劳动技能，很快赢得了大家的信任，单位放心地把麦场交给老爸管理。那时候，淳朴的农民，全然没有把老爸当做专政对象对待。当时弟弟只有一岁多，吃的奶粉全是乡邻资助的，谁家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给我家送来，可以说，弟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。老爸呐，也是无论谁家有困难都会自告奋勇的帮忙（老妈更是勤劳贤惠，逢年过节左邻右舍大人孩子的新衣服都是老妈缝制的。遇到红白喜事，老妈也唱主角，她拌的凉菜简直是一绝）。难怪大家对我们家那么好哪！
深沉含蓄的……
老爸生性温和，待人和善，性情坚韧而倔强。无论遇到什么艰难困苦，他都表现得极为沉着。即使是在被打成“***叛徒”的岁月里，即使是全家住进牛棚、遭人侮辱的时候，老爸也没皱过眉头，没有与任何人发生过争执。他总是以自己默默无闻的工作、任劳任怨的态度，去迎接那一次次的挫折和磨难。
内迁时，我们全家9口人，上有80高龄的奶奶，下有不到一岁的弟弟，全靠老爸一个人每个月32.86元的工资生活（妈妈在家属大队干活，但每天也只能挣2角钱）。就是这样的日子，爸妈却能打理的井井有条。每顿饭都是奶奶和弟弟吃细粮，我和姐姐们吃蔬菜和粗粮，而爸妈则吃的是野菜（这些都是我听大姐讲的）。无论生活多么艰辛，老爸从不乱发脾气，对儿女始终很宽容。然而，在我的记忆里，老爸曾经严厉的惩罚过我。
记得那年我六岁。爸妈去上班，姐姐去上学，家里只有我和三岁的弟弟。时值春天，春风较大。快中午时候，弟弟嚷着说饿了，我就自作主张想给他做点吃的。于是就抱了一抱材草，把灶点着了，火刚点着，一阵大风刮来，火反而从灶口窜出来，烧着了材草，吓得我拉着弟弟就往外跑。幸好邻居王大爷看到了，迅速召集了许多人，帮着把火浇灭了。等爸妈回来的时候，厨房的天棚已经烧没了。老爸见状，拎起衣领就把我甩到了炕角，还瞪着眼睛呵到：“谁叫你点火了？把自家烧了不要紧，万一把人家给烧了怎么办？”我知道自己惹了祸，一声也没敢出，倒是弟弟被老爸的阵势吓哭了，边哭边说：“是我叫姐给我做饭的。”老爸低头看了看弟弟，又狠狠地瞪着我说：“以后再也不许你动火！”然后抱起弟弟大步走了。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老爸发火。现在弟弟还经常提起这件事，每次提起的时候都说：“还是我小姐姐够意思，为了我挨了老爸的骂。”
常言道：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。我从上学的时候，就开始帮爸妈做家务了。一天放学回来，我见水缸里的水快没了，就央求邻居勺子哥带我去挑水。每次都是勺子哥给我把水从井里汲上来，我再半桶半桶的往回挑，到晚上爸妈回来的时候，我已经把水缸装满了水。就等着老爸表扬我了，可没想到，老爸看到满缸的水，脸立刻涨得通红，吼到：“又是你，谁叫你干这个活的，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呀！你想气死我吗？”这回我感觉很委屈，就哭起来，心里想，我还不是为了你好，你怎么那么不讲道理啊。老妈后来告诉我：“你爸骂你是因为心疼你，怕你压坏了身子，以后该不长个了。”
老爸就是这样一个人。他爱儿女，但从来都不表现出来，他的爱是埋在心里的。
我开始理解老爸是在我高中毕业那年。我考取了师范学校，但老妈却不想叫我上（老妈是家里的一把手，说话算数的），因为弟弟也马上该考学了，老妈是想供儿子读书。为此全家召开了家庭会议，几个姐姐看老妈意见坚决，也都不敢说什么，最后还是老爸说：“老闺女既然考上了，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她读书，至于学费嘛，我想办法。”从此老爸每天天刚亮就起来捕鱼，等人们都起床的时候老爸已经收了网，我的学费就是老爸用鱼换来的。是老爸的一句话圆了我的大学梦，我永远都忘不了老爸的恩情。
老爸，一个如尘土一样卑微的人。当他的身影出没在我的视线里的时候，当他的精神沉淀在我的心灵中的时候，我常常感觉到：这个平凡的世界其实是那么的可爱，这个散淡的世界是那么的默契。而看起来如野草一样的生命，其实是那么的坚韧和美丽！
老爸，我那饱经沧桑的老爸啊！
作者：关波 满族 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
黑龙江省黑河市红色边疆农场学校教师